作者:ChiWi(基督城)
来新西兰生活的这几年里,我对“种族歧视”这个沉重的话题有很多亲身体会和思考。它就像“房间里的大象”,我始终无法对它视而不见。我一而再、再而三的发文呼吁,试图最大限度的来维护我们的自身权益。
两年前,基督城3.15枪击案给了我极大的触动:为什么在这个几乎是地球上最“世外桃源”的地方,发生了目前为止几乎最为疯狂的“反移民”仇杀(绝不只是“反穆”)。轻描淡写地将之归于偶然或外国人所为,而忽视已经深入到儿童的社会土壤( “go back to your country”的杂音时常耳闻),恐怕会带来更为深远的隐患。当年激情之余写下的七条“改变”,更像是痴人说梦:本地主流叙事似乎更乐于塑造一个“开放并富有同情心”的新西兰国家形象,而“揭掉伤疤”或鞭辟入里的全面反思乃至刮骨疗伤式的社会改革甚为罕见。
一年前,在因为新冠疫情而带来的“反中”情绪大背景下,基督城本地华文媒体记者在闹市区被打的血流满面。如果说因为3.15的受难者是穆斯林,所以我们还仅仅是开始意识到“狼来了”,但似乎还比较遥远的话,那么每周为我们带来新鲜资讯的华人记者被打,应该让所有华人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。这已不是隔岸观火,而是身临其境!当时,我呼吁大家“发声”,从每个人做起,从拒绝沉默做起,从日常交流的关注提及转发做起,努力让我们微弱的声音形成一点“和声”,从而让更多人听到。
曾几何时,多少人都认为我们身边的种族歧视很少,但是疫情让很多“垃圾人”露出了水面,暴露了本性,甚至在模糊的宏大时代背景下有恃无恐。时至今日,应该没有多少人会继续认为“反种族歧视”是夸大其词、上纲上线、以偏概全了吧。
睁眼看世界,从欧美到澳新,你无法忽视疫情以来似乎愈演愈烈的“亚裔歧视”歪风,直至最近美国多名亚裔被杀,开启了席卷全球的反歧视抗议浪潮。
即便如此,有些人还是不愿正视自己受到的歧视。似乎这样会降低他们憧憬的西方梦的吸引力,以及他们的移民在老家人眼里的吸引力。其实不然。如有独立和强大的人格,就要有勇气来承认和面对现实。在“动听的谎言”和“难听的真相”之间选择后者,不回避,勇敢地解决问题,美好必将可期。
延伸阅读:
然而, “种族歧视”话题如此之大,总是引起各种争论。比较常见的说法,是希望华裔或亚裔议员等政府官员为我们发声;或“新西兰特殊论”,认为这是一方净土,KIWI更和善更友好,所以不必甚至不好意思来表达哪怕是不针对某一族群的公开抗议;或以“没见即没有”的自我经历,来否定或怀疑整体乃至他人的遭遇;或在吐槽邻居澳洲的“白澳政策历史”和各国甚至母国的比较当中聊以自慰……也有人以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”或族裔群体数据比较为说辞,来强调提高个人修为和族裔整体素质的重要性,来弱化“公平的机会平等原则”。也有学者,提出“内卷式歧视”、“逆向歧视”等众多概念。更有甚者,以“阴谋论”、“怀疑动机”等政治化的思路,来看待本来是单纯的种族歧视议题。
诚然,“理越辩越明”,各个说法都有其合理性。种族绝对平等既是不可实现的,也是可能导致矫枉过正的“极左”做法(特定少数族群有特权、从而扩大了种族的撕裂)。歧视只要不是公共领域、公权力的歧视,那些属于个人领域的个体歧视,可以随着个人的努力而逐渐消除。作为个体,彼时彼刻,我们也完全可以“怼回去”。
作为群体,我想所有这些想法当中最典型的、也是最需要改变的,恐怕还是“沉默的大多数”。毕竟整个东亚地区“忍者”文化都根深蒂固,“能忍则忍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退一步海阔天空”等论调大有市场。但是,面对种族歧视,一味忍气吞声是没用的,毕竟,软弱从来都换不来尊重。
甚至,很多沉默的人,有事时总希望别人替自己出头。风险是别人的,如果有收益最好,没有的话自己也没有风险。可是,权利、平等和尊严,所有这些最终都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去争取得来。如果整个族裔都如此,最终受损的将是族裔里的每个人。
比如2019年,新西兰移民局公布的配偶签证审批标准要求,对亚裔文化的社区比较不利。随后,是印度等社区的一片抗议之声,最终促使政府改变规定,推出了更有弹性的婚姻访问签证。
另一项父母团聚移民政策公布后,面对过高的收入门槛,很多族裔的移民再次走上街头抗议,期望让政客们听到移民群体发出的声音:“我们的父母比你们的收入门槛更有价值”。而受此影响最大的华人群体,却似乎鲜有人参加抗议。
最近,新西兰工党政府颁布了几近疯狂的“投资房贷款利息不能抵税”等新政。从房产协会的反对,税法学者的质疑,到行动党的征集签名抗议,商界学界政界纷纷表达自己的诉求。不知道作为受影响很大的华社,会如何发声?
其实,中国的婚姻、家庭和财务文化背景和社会现象,均有独特之处,比如难以提供西方认可的婚前公开同居证据,或婚后联名账户证据;比如两辈人之间特别是独生子女和父母之间的紧密联系,比如节俭消费以储蓄和投资促发展的习惯等等。这些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和签证政策的不匹配,需要让本地社会充分听取和理解。如果我们没有强有力的发声,就无法说服他们调整政策,最终大家受损。
还有,在西方社会运行当中最根本的政府大选和地方选举,本是选民行使自己权利最重要的渠道,其结果关乎每个人的生活。可惜的是,我们并不重视,也不珍惜。甚至有统计说,美国亚裔的政治参与度一直在各族裔中保持最低。去年新西兰大选,我兼职工作参与其中,深切体会到全社会对选举的重视和投票的重要性。遗憾的是,即便之前华社有识之士不断鼓励大家“宁可错投、不可不投”,政府的统计中的华裔投票率始终不高。若长此以往形成印象,必将导致政客们对华社的漠视,忽视华裔选民的诉求。
凡此种种,我再次呼吁我们的同胞:我们不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里,而应该对身边的不公不义、无辜无助时刻保持同理之心,对涉及切身利益的事情守望相助、共同争取。对于种族歧视、我们更无法忽视这头“房间里的大象”。本来,民选政府对于包括亚裔选民在内的各族裔利益,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当前,声援各种“反亚裔歧视”活动,就是在维护我们自身的权益!
最后,我还是以萧伯纳的一段名言作为结束,这段话的落脚点即是“争取权利和尊严”:
世上没有任何政府是值得歌颂的,哪怕它是个好政府!
因为政府是纳税人养活的,为纳税人把事情办好本来就应该,还需要歌颂吗?
而公民应该做的则是瞪大自己的眼睛,发现并阻止政府的恶行和批评它的不足。
真正值得歌颂的是那些历史上和当下,不懈地争取和守护着人的自由、权利和尊严的人们。
写于2021年4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