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名:《回首往事七十年》
作 者:张树纯(网名观海听潮)
完稿于2022年10月
原创 首发
续上期
4.我当过一年全职农民
1966年年底,我结束了三年半的中学生活,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劳动,当了一名全职农民。所谓全职农民,是我对自己的定位,相对于以前只是寒暑假期才参加生产队劳动而言,现在是一年365天全身心地从事农业劳动。
三年的初中学习,让我增长了文化知识,半年“文化大革命”的东奔西跑,也让我增长了社会见识。读书的理想破灭了,生活逼迫我必须脚踏实地,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参加农业劳动,挣工分养活自己。
那个年代,辽西山区农业生产还很落后,机械化想都不敢想,全部都是很原始的生产工具和体力劳动。对我来说,这样的原始的耕作倒也不是很生疏,从小在田地里爬滚长大,正如俗话说的:没吃过猪肉,也看过猪跑。各种农活也都曾耳濡目染。另外,我从读初一开始,为了挣工分增加家庭收入,每年的寒暑假都到生产队干活,干的都是同样的农业生产劳动。
那时候只有十四五岁,大人一天挣10分工分,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只能挣5分工分,叫“半拉子”。与我一起参加劳动的同龄人有十几个,主要干一些拔苗(间苗)耪地(铲地),起圈、抬粪一类简单的粗活儿。我干活不会偷懒,从小父母就教育我:干活要舍得下力,不能偷懒耍滑让人笑话,宁可身上疼,不让脸上红。年龄小,干活难免有累的时候,别人趁领工的队长不在就站一会儿,我怕队长批评,从来不敢,也正因如此,时间长了,队长也发现我干活实在,给我特殊照顾,每天多给我记半个工分。到我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农民了,我们这些大小伙子成了“大半拉子”,一天挣到9分工分,我还是比同龄人多挣半个工分,这个特殊待遇,我一直享受到1968年初参军入伍离开农村。
1966年我16岁。这年年底开始,我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。我的农民生涯并不长,只有一年两个月时间。时间虽短,除了赶车、扶犁、扬场(粮食收获后,在场院碾下粮粒,用木铣扬向高空,随风刮去糠粃,剩下纯粮)等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活儿由“老把式”们承担,我们这些小青年没有资格,其他几乎所有农村的活计我都干过。
在老家的农村,每年正月十五元宵灯节一过,年就算过完了,开始春播的准备工作,捣粪,送粪,耥地,修理、准备春播农具……那时候没有化肥,都是农家肥和绿肥,把牛、马、猪圈的粪便定期清理出来堆放发酵,或者夏天用杂草、秸秆沤制成有机肥料,一般在开春前捣碎,春播前送到大地,在播种时撒到垅沟里,这些活没有多少技术含量,一般由我们这些“大半拉子”来做。庄稼出苗之后,苞米、高粱、谷子还要进行间苗,大多由妇女劳动力承担,为了抢季节抓进度,有时候我们这些年轻人也要参加。间完苗后,待庄稼苗长到一寸左右开始铲地,所有庄稼都要铲三遍,男女劳动力都要参加,全力以赴地抢季节。这些活儿,我都一样不落地参加了不止一个夏天。
铲完三遍地就“挂锄”了,开始做杂活,这个季节我做过多少农活真有点记不清了。生产队就像一个大家庭,有数不清的活计,技术活儿由“老把式”做,力气活儿小青年做;大活要很多人一起做,小活就一两个人去做。起圈、垫圈,除草、沤肥,这些都属于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活,是我参加的主要劳动。这个时段,我最怕的就是脱坯、打墙,那种感觉,现在回忆起来还有点心有余悸。农村有句俗话:“脱坯打墙,累死阎王”,需要的是力气。我比较瘦小,不管是换墙板还是往墙上填土,都有点力所不能及,挖一锹湿土要扔到高2米的土墙上,干一会儿就感到精疲力竭,一天下来,好像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秋天是令人喜悦的季节,可也是农民一年中最为劳累的季节。庄稼成熟了,苞米要一个一个地掰下,高粱要用镰刀一棵一棵地割倒,用专用的刀具掐掉粮穗,做到颗粒归仓。谷子割倒,随即捆稇、码垛。秋收各项劳动,对我来说最累的莫过于收割大豆和粮食入仓。
大豆成熟之后,豆角已干,豆秆干缩,收割时,腰要弯到90度以下,手被干豆角扎得鲜血直流。一天下来,不仅仅是腰酸背痛,手指都疼痛难忍。好在生产队每年种植的大豆都不多,两三天就收获完了。
收获的粮食拉回后,分门别类地码在场(chánɡ)院,高高的谷垛,庞大的苞米堆,高粱、大豆、绿豆、黍子,甚至还有黑豆、芝麻等,堆满了大场院。生产队开始组织劳动力分工协作打场,“把式”们打场、扬场,妇女和半拉子们扦谷穗、扒苞米。粮食收拾干净后,该年轻人下场了。“下场”就是粮食入库,也是我最怵的活计。我们生产队的场院距离仓库有100多米,下场的时候,两个人把装满一麻袋的粮食用劲悠起,扛麻袋的人趁势担到肩上,走过这100多米的小路,进入仓库,踏上一尺余宽、十来米长、大约45度斜放在粮囤上的踏板,将粮食倒入粮囤里面。一麻袋苞米大约150斤,一麻袋大豆大约200斤,对我这个十六七岁的“大半拉子”来说,真是勉为其难。但在整个打场期间,每天也要扛上三五次。
到了冬天,也不能猫冬,生产队有干不完的活。要不时地清理牛圈、马圈、猪圈的粪便,要铡苞米秸、谷秸、豆秸,为牲畜准备饲草,还要为一些家具备料,比如打麻绳、编筐篓之类。相比“下场”而言,这都是轻巧不过小儿科了。为了多挣点工分,我的原则,能干尽量多干。
我只当了一年两个月的农民,却尝试了几乎所有农业劳动的辛苦,现在想来,也是自己的一笔财富。退休以后,随女儿移居新西兰生活,我也在院里开辟了一块三分地的小菜园,种菜、种花、种果,有时候也种点中国的苞米,虽然还是采用那种原始的耕作方式,但也感到得心应手,有时候还指导一下朋友种菜、栽果。
现在家乡的农业生产与我当农民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了。改革开放后,每年都要回到家乡,看到那里农业生产的机械化、科技化突飞猛进地发展,农民生活也早已脱离了填饱肚子的困境,不断得到改善和提高。过去农民想的是如何吃饱,现在想的是怎么吃好。农业生产从翻地、播种、铲地、灌溉,到收割、运输、碾米、碾面,全部实现了机械化。薄膜、密植、选种、化肥也早已运用于农业生产,经济作物已经普及,烤烟、蔬菜等成为农民提高收入的重要途径。粮食产量成倍增长,诸如苞米,亩产由那个年代的400斤提高到现在的2000多斤。农民住房也由土坯平房发展到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,黑色柏油路、水泥路通到家家户户。农村处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,与我在农村生活那个年代早已天壤之别。每次回到家乡,都感慨万千,即使到亲朋好友家串个门,都要外甥带路,不然,就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
5. 参军入伍当了三年炊事兵
因为开展“文化大革命”,1967年全军没有征兵,直到1968 年初,开始征召当年度义务兵,我有幸体检、政审合格,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,那年我刚刚迈进18岁。
到1968年初,我已参加了一年两个月的农业生产劳动。因为家里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,当初只想通过读书走出大山沟,其实也没有太大的理想。看着那些医生、护士、工程师穿着白大褂工作,干净利索,令人羡慕,就想长大做一个穿白大褂的人。“文化大革命”连我读高中的机会都剥夺了,事到如今,也只能死心塌地的回乡做一个农民。可征兵的消息,让我一颗本已安分的心又骚动起来。
最先向我传递征兵信息的是大队民兵连长,他也是出于职责,极力动员我报名参军。在那个年代,农村人的观念还比较落后,许多人家抱着“好铁不打钉,好汉不当兵”的传统观念,他们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去当兵,一旦孩子参军了,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,少一个人挣工分,收入会少一大块。尽管“文化大革命”中解放军的“三支”、“两军”,极大地提高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声誉和影响,但在那些穷乡僻壤的大山沟,传统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,让年轻人报名参军,要做很多的思想动员工作。在我参军体检的时候,亲眼所见,有的年轻人为了达到逃避服兵役的目的,在体检中作假,向眼里揉辣椒,把眼睛弄得红红的,致使体检不合格。
我虽然只初中毕业,可在村里也算个“见过世面的文化人”,当然不会有这些偏见。民兵连长动员我报名参军,我当即表态同意,并第一个报名。回来同父母一说,他们也非常赞同。
体检就安排在本乡本土的太平庄公社医院。全公社各村有五六十人参加体检。那时候我长得很瘦小,担心个头和体重不合标准,就体检前猛喝凉水以增加体重,在测量身高的时候用劲儿向上引身,尽量能使自己高一点。天随人愿,一切都很顺利,我们村参加体检的青年合格了四个人,我名列其中。
下一关就是政审了。政审非常严格,当时不知道为什么,后来到了部队才了解,我参军入伍的部队,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一试验训练基地,是中国常规兵器试验场,承担着全国各军工科研、军工生产的枪、炮、弹、雷、坦克、战车等常规武器装备的检测鉴定、科研摸底、生产交验、射表编拟、产品定型等科研试验任务,合格的报总参、军委备装,不合格的退回改进。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,这样一个机密的科研部队征召新兵,严格把好兵员的政治关不足为奇。在政审关,我们村蒋海林、丛日芬和我三人顺利通过,我的一个同龄人赵柏林被淘汰,只因其父是自杀死亡。
事隔50多年,具体哪天接到入伍通知书,之后又做了哪些准备,已经记不清了。只记得是那年的正月,村里正在办高跷、扭秧歌欢度春节,听说我即将参军入伍,还专门到我家“打场儿”欢送我。2018年入伍50周年的时候,一位一起入伍的战友在微信朋友圈晒出当年我们入伍时,建平县武装部同三十一基地接兵团就批准我们200名新兵正式入伍的交接书,看到签署时间是1968年2月27日——这一天,应该是我们正式参军入伍的日子。在这同时或者此后一两天,我们统一集中到县城叶柏寿,换上崭新的军装。父亲送我到县城,在建平县委、县政府召开的欢送大会上,他还代表新兵家属在大会上讲话,勉励我们听党的话,服从命令听从指挥,为保卫祖国建功立业。
那年,三十一基地在朝阳地区征召600名新兵,其中建平县、凌源县、北票县各200名。欢送会后的第二天,建平的200名新兵登上火车,会同凌源、北票新兵组成专列,开始向北驶发。那时候运兵军列很简单,货车车厢铺上蓆子,就是临时军用“大铺”。专列经过差不多一天一夜的行驶到了白城,又向西开了半个小时,终于到达部队营区附近的平台火车站,大家整装下车,排队进入营房。
我们600名新兵分成6个连队,组成新兵营。营长刘忠兴,后来任基地后勤部汽车营营长。教导员郝庆久,后来担任轻武器试验所政治部主任,现退休在沈阳陵西干休所,2019年我回沈阳还一起聚餐聊天。我被分到了新兵三连。我的连长薛本盛,甘肃人,当年是汽车连排长,开朗幽默,深得士兵尊敬,后来转业到兰州,现在还有联系。指导员黄运俊,场地勤务室的助理员,后来任场地勤务室教导员。排长籍凤山,1965年河北完县入伍,汽车连班长,后任汽车连连长,转业后安置到上海,现在也经常通递信息。班长赵青春,1966年吉林怀德县入伍,自建连战士,我们入伍的第二年就退役了。在他们的领导下,我们开始了一个半月的新兵集训。
那时候,新兵集训是很苦的。军训都是最基础的队列、射击、投弹、刺杀等,再就是紧急集合、短途拉练、政治学习之类。军训并不觉得有多累,倒是生活很艰苦。老连队除了发放标准的伙食费,每个连队都搞点种菜、养猪等副业,以改善伙食。新兵连不行,只靠每人每天0.4344元的伙食费生活。当时一斤大米0.182元,一斤小米0.126元……那个年代虽然物价很低,可这点钱能吃什么呢?更何况当时的军粮供应也是粗粮为主,细粮不多,一个星期能吃三顿大米饭,三顿馒头,剩下的全是高粱米、小米、苞米面。菜更不用提,东北的冬天气候寒冷,冬储的大白菜已经冻成了冰块。
有一次,排长派我们几个新兵去帮厨,新兵三连就餐食堂设在基地第七机关食堂,炊事班做饭的是几位工人师傅,记得一个20多岁男性炊事员,穿着厚厚的老式棉军衣,衣襟和袖子被油打得乌黑锃亮,带着军用手闷子(单指手套),左手提着已冻实心的白菜根,右手举着菜刀在案子上砍菜帮,不时将砍碎的冻菜帮划拉到竹筐里,然后打开自来水管向竹筐冲一会儿,就倒在清水锅里,撒上盐,泼上几勺豆油,还俏皮地喊:“给你们膏(ɡào)点油,拉屎痛快!”这就是我新兵时每天吃的菜。后来成了同行,知道他姓郑,1969年调吉林辉南的一个军工厂。
4月中旬新兵集训结束,要下连队了。大家都在猜测自己的去向,希望能分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岗位。
分配下连那天,600名新兵在基地办公楼前排成整齐的队列,接收新兵的连队领导也排在一侧。军务处处长站在前面,先宣布接收新兵的连队,然后点着新兵名字,汽车连:xxx xxx;警卫连:xxx xxx……被点名的人回应“到!”然后出列站排,被接收连队带走。当时我的心里那个急呀,怎么没有我的名字,我分到什么连队?直到最后剩我们17个人,才听到军务处长宣布:后勤部试验食堂,然后是我们17个人的名字……我心顿时凉了半截。农村人比较保守,小时候就常听到大人唠嗑,谁家孩子当兵如果干的是炊事员,认为是没有出息,被人笑话,现在轮到我了,怎么向家乡父老交待?但军令如山,没有选择余地。
为此,我郁闷了很长时间。尤其是碰到一起入伍的老乡,老远就热情地向我打招呼:“哎!火头军!”让我神经末稍都受到刺激,自尊心受到伤害。这也让我产生一种逆反心理:我一定要好好干,方方面面超过你!
后勤部试验食堂也叫基地第五食堂,是专门为兵器试验人员服务的食堂。不同的兵器,要测试各种极限条件下的性能、杀伤力、寿命等各项数据,有些项目是在室内测试,有的需要到野外;有的项目要白天测试,有的必须在夜间。低温测试要在寒冬的夜间,高温测试要在酷暑的三伏。野外、夜间的试验,试验食堂要安排送饭、夜餐。部队试验场区地处科尔沁大草原北端,面积1795平方公里,有时候试验点要安排到驻地的几十、上百公里外,试验食堂必须派人保障伙食。
正因如此,试验食堂工作面很大,人员也很多,我在试验食堂当炊事员的时候,食堂配备军官9人,军工厨师7人,战士25人。除了承担试验任务,平时还有四五十位科技干部就餐。为了改善伙食,食堂要抽人养猪、种菜、做豆腐。工作人员虽多,工作量还是很繁重的。
试验食堂的炊事人员与平时就餐的科技干部数量差不多,在管理上自然实行普通食堂所没有的奇葩作法,就是炊事员为就餐者做完服务后,也要到窗口外面排队买饭吃。那时候战士津贴费第一年每月6元,第二年每月7元,第三年每月8元,我们吃战士二类灶,伙食费每天0.5236元,全部按月发给个人,干部、工人吃自己的工资,所买饭菜基本是售给就餐者所余的东西,剩什么,炊事员就吃什么。这样的做法对我来说,倒也带来两个好处:一是生活大为改善,每顿饭都可以吃到细粮,与新兵连的伙食相比那是天壤之别;二是省钱,我把每个月的伙食费控制在10元钱左右,可以把省下来的钱给父母寄回去。我2月份开始发津贴,到年末,我一次给父亲寄回100元,有一半是从嘴里省出来的。
思想波动大约两三个月后,逐渐安下心来,开始努力工作。尽量少说多做,脏活累活抢着干。烧火是又脏又累的活,要比别人早起床晚下班,每顿饭做完都是满身满脸的灰,有时候呛得透不出气来,火燎眉毛头发也是常有的事。没人爱干,我就要求去烧火;星期天休息去帮助喂猪、种菜;发挥我会写美术字的优势,把食堂餐厅用美术字贴满标语和毛主席语录,布置得美丽大方;定期出黑板报,宣传食堂干部、战士、工人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,表扬工人、战士中的好人好事。逐渐被领导和战友们认可,入伍一年四个月就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,还年年被评为五好战士。入伍第二年当了副班长,参加了总后勤部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”代表大会,参加了国庆20周年庆典,第三年当了班长。1971年元旦“以战代干”,被调到第一试验场政治部宣传科代理干事,一个月后第一批提升为军官。后来部队送我去复旦大学学习,毕业五年就被提升为基地政治部宣传处副处长。
那个年代,部队有规定,连队战士要轮流到炊事班当炊事员,一般不能超过半年。可我一干就是三年,这固然有机关食堂的特殊性,可也开创了三十一基地战士当炊事员时间最长的记录。现在人们的觉悟提高了,也变得更实际了,战士们不仅喜欢上炊事员这一行当,而且部队炊事员队伍中还有了军士、军士长,炊事员成为他们半生乃至一生的职业。
回想部队三年的炊事员生涯,现在还感到很自豪。不仅培养了我吃苦耐劳的的精神,学到了许多生活的技巧,也使我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、荣辱观。社会上的每项工作,只有分工不同,没有高低贵贱之分,用毛主席的话说,都是为人民服务,只要努力,都会受到尊重。同时,我也非常感谢那些称呼我“火头军”的战友,没有他们的刺激,我不会产生那种逆反心理,就不会有后来的进步,更谈不上后来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。
6.参加国庆二十周年庆典 再一次受到毛主席接见
一、参加总后勤部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
1969年9月,我被选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,到北京参加总后勤部系统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。
在那个如火如荼的“文化大革命”年代,个人崇拜登峰造极,什么劳动模范、先进工作者,都归功于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的结果,荣誉称号也为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所取代——所谓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,实际上就是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。参加大会的有总后勤部所属各办事处、分部、兵工厂、军马场等选出的代表近500人。第三十一试验训练基地由国防科委刚划归总后勤部时间不久,也选出了20余名积极分子参加大会。我印象深刻的有场地勤务室工人杨德发,军需处协理员李清芬,与我一起入伍的自建连战士许少锋、后勤部维修大队战士张学。
记得是国庆节前四五天,由基地副政委赵阳带队,乘火车进京,到北京市复兴路22号总后大院报到,住宿统一安排在太平路23号原后勤学院,开会就在总后勤部礼堂。
大会的第一个项目是开幕式,其实主要内容就是邱会作接见。当时邱会作是副总参谋长兼总后勤部部长,在当年4月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上,同黄永胜、吴法宪、李作鹏一起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,被称为林彪的“四大金刚”,在总后大权独揽,在全军炙手可热。同总后勤部政委张池明、副部长张贤约、张明远、副政委戴金川等十数位总后领导一起接见与会人员,邱会作学着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接见的格局,走在主席台最前面,与其他人拉开几米的距离,以突出自己的特殊地位,给我印象深刻。接见完之后,同与会人员拍照合影。可能是那一级的领导工作太忙,邱部长既没有讲话,也没听“讲用”,随即驱车而去。
然后开始大会发言,小会讨论,当时叫“讲用”,即讲述自己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的体会。在大会上“讲用”的第三十一基地代表是杨德发。他是基地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的标兵,在场地勤务室主要从事铺设部队营区的柏油路面,建设或维护野外试验场区的沙石路面。杨德发身材瘦小,但特别能干,吃苦耐劳,处处把工作放在第一位,从不计较个人利益,受到广大指战员的称赞。按照“文化大革命”时的惯例,每次讲用发言之前,都要先读一段毛主席语录,杨德发是辽西彰武人,每次都用辽西口音读那段“领导我(wǎng)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,指导我(wǎng)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。”听他“讲用”发言,每次都让我感受到一种乡音的亲切。像我这样的一般代表,只是在小会上进行一些交流,我讲了一些什么,已经无从忆起,无非是学习毛主席著作,怎么努力工作为人民服务之类。
会议开的时间很长,还在刚建成的首都体育馆参加了国庆20周年文艺晚会。在国庆20周年之前,由毛主席提议,党中央邀请全国各地的工农兵、革命干部和革命知识分子以及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各部门“五•七干校”的优秀代表一万人,参加20周年国庆观礼。在文艺晚会之前,听说进京的国庆观礼代表也参加晚会,我同许少锋、张学一起去辽宁代表的坐席找建平县的观礼代表,看到了建平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朱文林、太平庄公社和乐大队的女社员张淑英。在北京看到家乡的领导和乡亲,感到格外亲切,朱文林向我们介绍了建平的大好形势,我们也向家乡的领导和乡亲汇报了在部队的工作和生活,一直聊到晚会即将开始,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座位。
参加总后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的代表,还试坐了当年10月1日开通的北京地铁,直到10月13日毛主席接见之后才返回工作岗位。
二、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0周年庆典
参加总后勤部系统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的全体代表,也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20周年庆典。
按照新中国的惯例,每10年要进行一次规模宏大的庆祝活动,1969年是国庆20周年,又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取得“重大胜利”的一年。按照当时的思路,党中央邀请全国各地的工人、贫下中农、中国人民解放军、红卫兵、革命干部和革命知识分子以及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各部门“五•七干校”的优秀代表一万人,来北京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0周年国庆观礼,被邀请的观礼代表被请上天安门和四个观礼台。我们参加总后系统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的代表也应邀参加了庆典活动,被安排在天安门广场偏东的长安街南侧,斜面对着天安门,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活动,看得还算清楚。
整个天安门广场、长安街两侧被红旗、红色标语牌、红卫兵袖标、毛主席语录牌染成了红色,恰似一片红色的海洋。
上午10点,国庆庆典在《东方红》乐曲声中开始。当毛主席走上天安门的时候,全场万众欢腾,人人高举《毛主席语录》,无比激动地欢呼:“毛主席万岁!”“祝毛主席万寿无疆!”庆典由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、北京市委书记谢富治主持,党的“九大”确定的毛主席的接班人、副统帅林彪发表讲话,然后开始大游行。
由解放军指战员、工人、农民、红卫兵和科技、文化、教育、卫生、体育等各条战线约50万人组成数十个游行方队,在长安街上,由东向西通过天安门,接受毛主席检阅。游行队伍里各条战线的革命群众高举红旗,簇拥着毛主席巨幅画像、塑像,高擎巨型毛主席语录牌、红色标语、《毛泽东选集》和“老三篇”模型,以及国防、经济、科技、文化、体育等各条战线成就的模型,随着步伐和鼓乐节奏,齐声高喊“毛主席万岁!中国共产党万岁!万岁!万岁!万岁!”的口号,依次通过天安门。天安门上的毛主席不断向游行队伍挥手,林彪站在毛主席身边,手举毛主席语录不断地晃动,表达副统帅紧跟毛主席的决心。
游行方队过后,天安门广场的解放军指战员、首都工人、农民、红卫兵,一起涌向天安门,聚集在金水桥南侧,欢呼着“毛主席万岁!”“祝毛主席万寿无疆!”在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的歌声中,高举毛主席语录,向毛主席表达热爱之情,毛主席也在天安门上不停地向人群挥手致意,激昂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。
晚上8点,在天安门广场举行国庆焰火晚会。毛主席和当时的中央领导、外国来宾在天安门城楼上,围坐在若干圆桌旁边看焰花表演,边互相交流。毛主席笑容可掬,手里拿着烟卷不时地吸着。参加国庆观礼的各地代表、首都工农兵群众、解放军指战员,在地上围坐成若干圆圈,边看焰火,边欣赏文艺团体演出的节目。我们总后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的代表被安排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北侧。《人民日报》的报道这样描述了当时的情形:“国庆夜晚的天安门广场,华灯齐放,灿烂辉煌。竖立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‘团结起来,争取更大的胜利’巨大灯光标语,红光夺目。”当毛主席等国家领导出现在天安门城楼时,“金水桥前的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和革命群众,用红花和灯光,组成红太阳放光芒的壮丽图景,表达了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热爱。”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烟花表演。
三、在人民大会堂受到毛主席接见,这是我第四次见到毛主席
1969年10月13日,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、总后勤部及各军种、兵种在北京的指战员,总后参加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的代表也在被接见之列。我们这个大会之所以开了这么长时间,就是在等着这一天。
被接见的陆、海、空三军指战员,早早就聚集在宏伟壮丽的人民大会堂,容纳万人的人民大会堂坐得满满的,记得我坐在二楼第一排中间位置。指战员们高唱革命歌曲,等候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这一幸福时刻的到来。不多时,毛主席在“毛主席万岁!”的热烈欢呼声中,健步来到人民大会堂主席台,十分高兴地从主席台左端慢步走到右端,并向参加接见的三军指战员亲切招手、鼓掌。然后又走回来接见站在主席台里侧的各军兵种、各大军区的领导,并同他们握手交谈,紧跟在他后面的是副统帅林彪。参加这次接见的领导,当时的《人民日报》报道,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恩来、陈伯达、康生,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(以姓氏笔划为序)叶群、江青、李先念、李作鹏、吴法宪、邱会作、姚文元、黄永胜、董必武、谢富治,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纪登奎、李德生、汪东兴。
上面组图为人民画报1969年第12期建国20周年特辑,图源:孔夫子旧书网。
在“文化大革命”那个疯狂的个人崇拜年代,革命战士见到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,无比激动,无比幸福。指战员们高举《毛主席语录》热烈欢呼:“毛主席万岁!”“毛主席万万岁”“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!万寿无疆!”
接见结束时,指战员们怀着无比幸福的心情,高唱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、《团结起来,争取更大的胜利》。
受到毛主席接见后,我们参加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”的代表,纷纷谈感想,表决心,表示回去以后,一定要永远忠于毛主席,永远忠于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,永远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!把“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”的群众运动更广泛、更深入地开展下去,搞好思想革命化,全面落实“九大”提出的各项战斗任务,要坚决贯彻执行毛主席的“抓革命,促生产,促工作,促战备”和“备战、备荒、为人民”的伟大战略方针,发扬“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”的无产阶级彻底革命精神,提高警惕,保卫祖国,随时准备歼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,把反对帝国主义、现代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伟大斗争进行到底。
当时我也非常兴奋,自豪参加了总后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”积极分子大会,开会期间,还参加了国庆20周年庆典,三次见到了毛主席。在那个年代,能见到全国人民敬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,那是一生莫大的幸福,一生的荣耀。
算上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红卫兵,这已经是我第四次见到毛主席了,作为一个大山沟参军入伍的解放军战士,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了。
毛主席接见以后,代表们都返回工作岗位,我也回到试验食堂。
(未完,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