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名:《回首往事七十年》
作 者:张树纯(网名观海听潮)
完稿于2022年10月
原创 首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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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录二:
母亲的恩情大如天
——回忆母亲一生的点点滴滴
母亲叫郑玉兰,出生于农历戊辰年正月十二(公历1928年2月3日),农历乙亥年冬至月初三(1995年12月24日)因病去世,享年68岁。
母亲一生养育我们七个子女,为抚养、教育子女含辛茹苦,为家庭生活历尽艰辛。母亲为人处事宅心仁厚,勤俭持家,吃苦耐劳,饱经风霜。在子女的心中,她是一位伟大的慈母。
母亲对我们做子女的,不仅有生育之恩、养育之恩,更有教育之恩,没有母亲的养育和教诲,就没有我们今天快乐、幸福的生活。如今我人到老年,倍增对父母养育的感恩和对生命的敬畏,母亲的恩情比天大。
童年丧父 生活坎坷
母亲的一生经历过千辛万苦,尤其是少年时期,遭遇的是非人生活。
先从她的童年说起吧。说她的童年生活,不能不说到她的母亲,我的姥姥。
我的姥姥出生于内蒙古昭乌达盟喀喇沁旗大西山(现在的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喀喇沁旗马鞍山羊场)的一个富农家庭,姥姥的父亲有两房太太,大太太住喀喇沁旗大西山,二太太住建平县太平庄乡五间房村。姥姥是大太太所生,成年之后,嫁到内蒙古宁城县郑家窝铺村的姥爷家。姥爷不到30岁就病故了,几年之后,姥姥带着舅舅改嫁到宁城县西湖台村,把我母亲送回五间房二太太家,那年母亲七岁。我的姥姥改嫁之后,在新的家庭又生儿育女,家境也并不怎么好,加之与她的二妈关系不睦,基本上断绝了同娘家的联系,我的母亲也成了一个弃儿。
母亲寄居的家是个大家庭,除了她的姥爷、姥姥,还有五个舅舅、一个姨妈,舅舅都已结婚成家,全家20多口人一起生活。母亲的姥姥(五间房二太太)有点像书本里说的地主婆,我小的时候多次见到她,给我的印象,满脸严肃,对人冷淡,少有笑容,我都很怕她。她虽然是母亲的姥姥,但与母亲没有一点血缘关系,也从来不把母亲当外孙女看待。
我小时候,母亲只是在教育我们珍惜生活的时候,偶尔向我们说起她在姥姥家的生活境遇,倒是邻居周大娘经常向我的姐姐、妹妹说起母亲的遭遇,说母亲在她的姥姥家不是外孙女,而是使唤丫头,烧火、打杂、倒尿盆,喂鸡、喂狗、打支应(伺候的意思),什么都得干。吃饭不能上饭桌,只能站在厨房吃一口剩下的饭菜。尤其是她的姥姥和三舅妈,不顺心的时候,母亲就成了出气筒,非打即骂,在灶火坑(东北厨房做饭烧柴,堆柴、烧火的地方)睡觉是常有的事。大约在八九岁的时候,有一年过春节她姥姥家做豆腐,舅舅、姨妈们端着碗去舀豆腐脑喝,她也拿个碗去舀,被三舅妈夺过碗撇了,还挨了一脚。
母亲17岁那年,由她姥姥做主,准备把她卖给距离五间房20里远的干沟子一个40多岁的鳏夫,被她有点正义感的三舅制止了。大约在1946年,我父亲去五间房给母亲的姥姥家打短工割(ɡā)大烟(收割鸦片浆),被她三舅看中,力主将母亲嫁给父亲,她才告别寄人篱下、饥寒交迫的生活,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家。
解放以后,作为富农成分的母亲姥姥家,在土地改革中自然被“打土豪分田地”,划为“四类分子”,一个大家庭的子女都分立门户,分家各过。随着政治运动不断开展,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。母亲却不计前嫌,对她姥姥、舅舅做了许多力所能及的安抚工作。在我的记忆里,经常带着我去看望她的姥姥和舅舅,好像过去被虐待的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,在她的心里只有感恩,足见母亲为人处事的厚道。
孝敬老人 持家有方
母亲同父亲1946年结婚,当时,父亲在内蒙古宁城县汐子镇刘盛久的药铺当伙计拉药厨,也叫“调剂”,现在叫司药,在汐子镇租房安顿下来。那时候,虽然光复了,打跑了日本鬼子,解放战争又打响了,老百姓还是处于战争的水深火热之中,国军的散兵游勇到处抢掠,至使药铺黄摊,父亲失业。
1948年东北解放后,东北地区的工矿企业百废待兴,父亲应召于1950年初去抚顺煤矿打工挖煤,把一家老小安排到母亲的故乡老哈河东岸的五间房,租住在张林的厢房里。
当时我姐姐已经3岁,还有年近花甲的爷爷和伯父12岁的儿子、我的叔伯哥哥,母亲成了维持家庭生活的支柱。
那时候农业生产方式和家庭生活还十分落后,根本谈不到的机械化,种地是原始的手工劳作,碾米、碾面都要推碾子推磨。穿戴的衣、帽、鞋、袜都要靠手工一针一线地缝制,全家人的吃、喝、穿、戴,全靠母亲一个人。从我记事起,就没看到母亲闲着过,放下扫帚就是耙子,家里来了亲戚,都得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唠嗑儿。
60年代初的三年大饥荒,给家里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。父亲当时在距家120里外的建平县深井公社卫生所当医生,每个月28斤粮食定量,还两地生活自己做饭,节衣缩食省下几斤粮食。我们全家六口人,就靠父亲每个月省下的这几斤粮食和亲戚朋友接济维持。历史书上说,旧社会老百姓吃糠咽菜度日,可我们经历的日子,哪有糠可吃?野菜都被挖得光光的,有一段时间,全家靠吃树叶度日,杨树叶、柳树叶、杏树叶、梨树叶、榆树叶、槐树叶……全都吃过。树叶撸回家,用开水煮烂,放在缸里沤上几天,清水投净攥干,拌上盐面,就是一顿“饭”,家里最艰难的时候,一个星期不知粮食味道。尽管这样,母亲每天也都在野地里奔波,采回所有能吃的东西,以维持全家人的生命。
到了1963年,度过了大饥荒,父亲调回了家乡太平庄公社医院,结束了两地生活,姐姐初中一年级就辍学回乡劳动,家庭增加了收入,生活得到明显改善。家里人口也增加了,伯父从抚顺煤矿下放,我的叔伯哥哥也回到家里,同我们一起生活。
小时候的恶劣生活环境,加之长期营养不良,劳累过度,使母亲的从小就病不离身。人到中年,未老先衰,气管炎转成肺气肿,后来发展成肺心病;类风湿关节炎,致使五指都不能并拢,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但母亲一如既往地操持着家务。每天拖着病体,任劳任怨地忙碌着全家人的吃、喝、穿、戴。那时候我十二三岁,不懂事,有时候我帮她去推碾子碾面,累得我牢骚满腹,直到长大后才体会到母亲的辛苦。
在对爷爷的照顾上,母亲的孝顺也是出名的。
爷爷是个非常传统的人,不是一般的大男子主义。他认为所有家务都是女人的事,母亲再苦再累也是理所应当的,家务活儿他是横草不动。尽管这样,母亲也不会说一句埋怨的话,总是尽心尽力地侍候一家老小。
爷爷平时喜欢喝一口白酒,那个年代家境艰难,但父亲还是不时地给他买瓶酒,哪怕是散装白酒,也尽量满足他。在我的记忆里,差不多每天晚饭,母亲都给爷爷额外做个下酒菜,哪怕是一盘炒白菜、拌黄瓜。
在大饥荒时期,父亲远在百里之外工作,除了不时地将自己省下来的或者朋友接济的一点粮食送回家,帮助母亲做一点农活,在家务上基本帮不上忙,都是母亲一个人任劳任怨地承担着所有家务活。即使如此,也不忘经常给爷爷做点“好吃”的,当然,所谓“好吃”的,也不过是在野菜粥里多加一把小米或苞米面。家里养的几只鸡下蛋,除了去供销社换点灯油、食盐,母亲都攒起来腌上,不时地给爷爷煮一个补充营养,我们姐弟们只能馋得嘎巴嘴儿。
从1963年开始,家境逐渐好转。爷爷开始分桌吃饭,就他一个人自己一桌,每顿饭母亲总是为他多做个菜,或者多一个咸鸭蛋。爷爷的这个生活方式,一直保持到1978去世,而母亲也一直这样侍候到他去世。
在所有来往的亲戚中,爷爷最喜欢两个人,一个是他的内弟,一个是我的姑夫。姑姑去世多年,但这种亲戚关系从未中断。每次这两个人来看他,爷爷都特开心,母亲也非常理解爷爷的心情,总是力所能及地招待,让亲戚满意,让爷爷高兴。
爷爷也有发脾气的时候,每遇到这个情况,母亲都表现出极大的涵养,从不回驳,总是默默转身离开,矛盾自然而然被化解,过后,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侍候一大家人,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。
教育子女 承传家风
母亲小时候没有条件读书,1958年全国开展“扫盲”运动,参加识字班才认识几个字。虽然不识字,但极有修养,在她头脑里的文化,我们做子女的谁都自愧不如。如前所述,她在勤俭持家、孝敬老人等方面给我们做出了榜样,在教育子女、承传家风上更是让人交口称誉。回头审视我自己大半生走过的路和修养、习惯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母亲的言传身教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母亲是个教子有方的伟大女性。
在撰写这篇回忆母亲文章的时候,童年、少年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眼前。
我记事比较早,四五岁时候的许多事现在还清晰记得。母亲对子女行为的指导、规范,从“吃饭”这样的小事开始。怎么“吃饭”,在一般人来说,吃饭就是吃饭,有什么可小题大做的?在母亲看来,怎么吃饭可是涉及到家教、家风的大事。从我们三四岁开始,就给我们定下规矩:吃饭的时候,大人没上饭桌前,孩子不能动筷子;盛上一碗或者一盘菜,只能用筷子夹对着自己“门口”的菜,既不能夹别人“门口”的,又不能“乱翻”菜碗找自己爱吃的东西;如果还有家人没有坐在饭桌前,再好吃的菜也要给没上桌的留着一部分,不能眼皮一耷拉自己吃够,不管别人……谁违反了这些规矩,这顿饭就别吃了。正是这些小事让我们养成了良好的品德修养和生活习惯。
在说话上,要和气可亲,任何场合不能撒谎,有些时候可以不说话,但不能编瞎话;不能吹牛皮,即使做到了也不能说大话,要低声说话,低调做人;不能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,显示自己;不能对父母、老人高声说话。
在劳动和工作中,教育我们要脚踏实地,不能投机取巧干“面子活儿”;要吃得了苦,耐得住累,不能让人“戳后脊梁”笑话,“宁可身上疼,不让脸上红”;到亲朋好友家里做客,不能甩手等吃等喝,要力所能及地伸手帮忙……
在为人处事上,教育我们要谦虚,诚实,厚道,本分,与人为善,勤劳节俭,不可“针尖对麦芒”,争风吃醋,要得饶人处且饶人。
所有这些家规,子女们一直在遵守着。母亲生了我们姐、妹、弟七个子女,姐姐和弟弟已经过世,我和四个妹妹,最小的也已经年过半百。我们共同的体会,这些良好的家教、家风,得益于父母的言传身教,更得益于母亲的谆谆教诲和规范指导。
母亲一生吃苦耐劳,再难再苦的事也难不倒她;性格内向,从不多言多语,更不传耳过舌,拨弄是非;忍耐性极强,受再大的委曲也不会发脾气;生活节俭,心地善良,孝敬老人……母亲同父亲结婚50年,二老相亲相爱,互相扶助,没有红过一次脸,更没有吵过一次嘴,和谐的家庭,母亲功不可没,也给子女们做出了榜样。
母亲已经过世近30年了,她的优秀品质被子女们继承。
父母亲所有这些美德和家风,都值得我们子女和后代学习承传,发扬光大。
2022年8月30日写于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(Christchurch, 亦译为基督城)
全书完。